第一百三十五章 定知谁妄复谁真（1/ 2）
寂灭是她让他认识的新词汇。
那日以后，日日夜夜都是他的噩梦。父王安排了什么，他不知道，也懒得去知道。只是她寂灭了，寂灭以后，魂飞魄散永不再见。彻彻底底消失于世界上，从今以后，世上不会再有一个她了。
但是，他怎么能够忘怀？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会将她忘记，他也不会忘记她。就算……那些画的画像，失去颜色；写的字条，恢复如新。就算，她所留下的痕迹似乎都一一被抹去，她仿佛就如同没有存在过一样。
衡璃的出现，便似一场梦。梦的伊始，是天下人人皆知的那个笑话，那个衡璃公主主动投怀送抱却被他拒绝的笑话。如果他知道她就是她，他一定不会推开她，而是会将她紧紧搂住。
可是，是不是太迟了啊……他远去玄国的路上，竟然出乎意料地碰见了打劫的人，出于积德行善之心，他本想着日行一善将那人救下。但是奇妙的缘分大概就在此时发挥了作用，那个人，竟然是衡璃。
直至在齐国，他摘下了她的面具，才惊觉：她和羡鱼竟然拥有一模一样的容貌。
再后来，他终于发现，她就是羡鱼。太多的事情已经不可考，诸如羡鱼是怎么被挽救回来的，又是怎么到了衡璃身上的，那些东西，即使说给他听他也未必能够听明白。不过唯一他清楚的就是，羡鱼并未寂灭，而是回来了。
这些多像一场梦啊。
从寂灭，到寂灭。
如果不是他亲手杀了她，他不知还要骗自己到几时。也许呢？也许她还会在下一个梦里回来的呢？又或许……只要他肯等下去，就能够等到她回来呢……
池水波光潋滟，浮光跃金。他静静看着。良久，咳嗽了几声。掌心之中，全是血渍。他知道，他好像等不及下一个梦再到来了。
是啊，等不及了。
叶谪苦笑，将依偎着自己睡着了的萧徐徐缓缓抱在怀中，站起身，沿着长廊走回去。
午后阳光炽盛，照在他的身上，泛着点点金光。照在长廊里，几许像梦的影子。
……
昭国新继位的国君叶谪之死在七国间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一经官方公布，街头巷尾的人便都凑到了布告栏旁边指指点点。有人说叶谪死得太冤了，才这么年轻，若是能继续，不知道还能太平多少年呢。
有人说，他是因为旧疾难愈，最后还是死掉了。那个旧疾，便是当年他继位的时候，衡璃公主所刺的那一剑。
可是又有人反驳说，衡璃公主明明是叶谪杀了的，当时多少人看着呢。叶谪提着的那柄佩剑不是寻常的佩剑，叫什么“堕仙剑”来着，要是砍到了人，人可就什么都没了。喏，衡璃公主当时，在众目睽睽之下，可是连一块布都没能剩下，全都灰飞烟灭，连尸首都没能收殓下葬啊。
众说纷纭。
可是叶谪应该不会管这么多吧？
他在这孤寂王位上硬撑了三年。今日，还是没能撑过这一年的清明。
也是，清明这个日子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，他一定不想再度过那样生不如死的日子了吧？
他硬撑着的唯一支柱，是弟弟叶黎的婚事。
叶谪终身只有衡璃一个人，可是衡璃没有孩子。王位不能没有传承，他本想将王位传给弟弟，可是叶黎始终不愿意。万般无奈之下，他只能指望着叶黎那个王妃，可以生下一个孩子。不论是男是女，他铁了心就要那个孩子继位了。
他真的……撑不住了。
那两个孩子很好，是对龙凤胎。哥哥和妹妹都聪明可爱，叶黎将长子送到叶谪身边抚养，没过一年，叶谪便将这个孩子过继到了自己名下，取名叫做叶宁。宁字，是寄托对她的思念。
叶宁真的很聪明，才三岁，便会读书写字做文章，他看着叶宁，便会想起她来。
“宁儿……”
“父王！”粉嫩嫩的肉在他的脸上堆着，他很聪明，长得也冰雪可爱，叶谪看着他，揉了揉他的头，温和地问：“今日课业做完了吗？”
“宁儿做完了！宁儿是不是很乖？”
“嗯，宁儿最乖了。”
“那父王！宁儿想吃……想吃……”但是结结巴巴半天，叶宁也没能说出自己想要吃什么。
叶谪对他一贯很有耐心，温柔地引导着他：“想吃什么？是昨天做的爆花酥么？还是前天的蟹黄酥？”
叶宁惊喜道：“对对对爆花酥！宁儿想吃那个！”
“好。”他宠溺地看着叶宁。这个孩子是他撑过三年的唯一支柱。
廊桥慢回，檐牙高啄。他牵着叶宁的小手，背影逐渐湮没在了夕阳里。
仿佛融成了一团光。
叶宁仰头看着父王。父王从来都给他一种感觉——感觉，下一秒他就没有父王了。
呜呜呜，那可不行！他本来就没有母后了，他要是又没有了父王，怎么办啊……可是父王却没有在意过这些，父王依然像他一直以来的那样，似乎迎着光走，便会消失在光芒万丈里；在月下走，又会和照在地上冷冰冰的月光融为一体；在水边走，就如同一个浪头就会卷走似的。
他真的时时刻刻担心父王会突然不见了，突然丢下自己。
有一天他作死地问父王，为什么他没有母后，为什么王宫这么大，只有他和父王两个人住。
父王说他太小了，这些事情不懂。
叶宁：宁儿哪里小？宁儿明明都三岁了耶。
衡璃的画像挂在叶谪的寝宫中，那副画像没有消失实在是幸运中的幸运了，他不敢奢求太多，每日能够看见，也已觉幸福。
这爱实在卑微。他不知此时此刻她在哪里。会寂灭？还是会在另一个地方悄然醒来？他不知道。
画像上的姑娘，有一副天上的好眉眼，娇而不媚，艳而不妖，笑起来的时候，像初春时节漫山遍野的绛月花一样，绯红灿烂，炽烈如火。她是他眼中，这个世上最美的姑娘。
萧徐徐带叶宁玩的时候，有一次悄悄跑进了叶谪的寝宫中。
寝宫空荡荡的，只有那幅画像最显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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